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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徐博修文物

赵晓伟在修复铜缕玉衣。
铜缕编缀的玉衣(局部)。
带指纹的陶俑残件。
修复好的彩俑还原了出土时的场景。

本报记者 张瑾

再现历史、修补记忆,文物修复师是一群“雕刻时光”的人,他们在博物馆文物展示的幕后,小心翼翼地复原久远年代的尘封旧物,保护文化遗产,传承人类文明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日前,徐州博物馆“汉风华采——徐州北洞山楚王墓出土彩绘陶俑展”策展人之一、徐博文保科技部主任赵晓伟在徐州博物馆报告厅,作了关于彩俑修复的讲座。

“文物修复过程中有收获,也有遗憾。”俑展的成功举办,并没有让赵晓伟松懈下来,而是及时复盘,总结经验和不足,以便更好地前行,“因为我们修的是文物。”

在汉俑的指纹间与古人『对话』

活起来的汉俑,看得见的历史。“汉风华采——徐州北洞山楚王墓出土彩绘陶俑展”筹备近一年,于今年年初在徐州博物馆开展。这是北洞山彩绘陶俑第一次大规模亮相。

徐州汉楚王墓群是二十世纪中国百项重大考古发现之一,北洞山楚王墓是其重要组成部分,出土了大量的珍贵文物,彩绘陶俑是其中最为精彩的部分。

俑即偶人,古代丧葬礼俗中的随葬明器。一般认为,俑的产生与夏商时期盛行“以人殉葬”的现象相关,西周以后人殉现象减少,逐渐为俑偶取代。

生与死是人类永恒的主题,“事死如生”的汉代人将长生的梦想表达得淋漓尽致。1986年从北洞山楚王墓出土的200余件彩绘陶俑,反映了汉代楚王宫廷生活的各个方面,惊艳了考古界。

“2014年,国家文物局批复立项北洞山楚王墓的彩俑修复项目,经过7年时间,我们文保科技部成功修复了199件,项目主体工作圆满完成。以此为契机,2022年,徐州博物馆成功申请到了省文保专项展览资金,让彩俑得以展示。”赵晓伟介绍。

北洞山楚王墓的彩俑是如何被发现的?为什么色彩保存得如此完好?赵晓伟欢迎大家去徐州博物馆一探究竟,“这个展览从汉墓考古讲起,立体化地展示了彩俑的风采。”

除了修复完好的彩俑,展厅中还有数组陶俑残片。是没来得及修复么?赵晓伟否定说:“这是策展团队专门辟出的一个单元,用来说明陶俑的制作工艺和修复过程。”

汉墓中的陶俑,因常年在地下埋藏、受淤土挤压以及文物本身材质的劣化,造成断裂、裂隙等损伤。通过修复得以与2000年前制作陶俑的工匠进行无声对话,这样的经历,对文物修复师来说,非常难得和珍贵。

修复过程中,大家经常会发现工匠在将泥土按压进陶范时留在俑身上的指纹。即使经过岁月洗礼,它们依然完整地留在陶俑内部的表面,清晰如昨。

“遗憾的是,由于时间和技术等原因,我们没有从这些指纹中分析出有多少工匠参与制作了这批陶俑、他们又是多大年龄等更多信息。而当我们将陶俑残片黏合上之后,人们再想看到这些印痕,或许要等到若干年后的再次修复。”赵晓伟在讲座中,诚恳地剖析了许多不足,表示大家都从这次修复项目中得到了成长。

修文物重要的不是『天衣无缝』

修复时光碎片,抢救文化遗产,文物修复有着严格的程序。

早春时节,徐州博物馆陈列楼的后院,与土山二号墓比邻的文保楼内静悄悄。文保科技部的一位工作人员正将从考古工地送来的文物称重、测量,撰写病害评估:“先做检查、填病历,再根据疾病程度制定修复方案,还要报送给文物行政主管部门,待批复后,才能着手修复。”

据介绍,就徐州地区文物出土情况,徐州博物馆最常修复的是陶器、玉器、青铜器和其他金属等,由于人手所限,不同材质的文物尚达不到专人修复,文保科技部的每个人都是“全科医生”。

与汉俑修复不同的是,玉器因质地稳定,病害相对单一,对文物修复师来说,最艰难的是玉片的拼合、连缀。

无论是大件的玉衣、玉棺,还是小件的玉面罩、玉枕,被历史上的盗墓者扰动过的玉片,需要经过人工无数次的比对、试错,才能回归各自合理的位置。

在徐州博物馆的天工汉玉厅,展示有徐州出土的金缕、银缕、铜缕三件不同缕质的玉衣,这是全国仅有的景观。金缕、银缕玉衣的修复此前多有报道,铜缕玉衣出土于云龙湖西南的拉犁山汉墓。

根据前两件玉衣修复经验,徐州博物馆的玉衣“织补匠”们对玉片进行了编号,按照双臂、双腿、前胸、后背、面部、双手、双脚进行分类,成功将2000多个玉片连缀成完整的玉衣。

文物修复涵盖多种领域,拿得起绣花针,也抱得动切割机。在徐州博物馆、徐州城下城遗址博物馆内,展示了多处建筑复原场景,它们都是文保人从考古工地通过工字钢隔离、托底,用千斤顶、吊车整体迁移到博物馆的。

文物修复与艺术品修复有所不同,不要求修得看不出一点痕迹,而是以不影响文物鉴赏为目的,将文物上的原始信息保留下来。这一点,从徐州博物馆展示的汉画像石、陶器上的道道修补痕迹可见一斑。

“以现代的高科技手段,无论是石器、陶器、玉器,修复都可以达到肉眼无法识别的程度,但修文物重要的不是‘天衣无缝’,残断的痕迹也是历史的印记。”赵晓伟解释。

文物修复过程虽然枯燥,但充满挑战和发现。从已被打散的物件往回推理,证据链环环相套,徐州文保修复人常年沉浸在古人设下的谜局中,打通了一关又一关。

『文物医生』亟需更多新生力量

“文物修复不是一人一时可以完成的,它需要长期的、团队的努力。”采访中,赵晓伟回顾20年文保修复经历时,提到了文物修复道路上的许多专家同仁:“第一位是我们的老领导李银德研究员,尽管他是一位考古学家,但他对文物修复工作特别关注。比如,对于修复破碎严重的文物,他提出‘所有碎片必须使用完,只能不足,不许剩余’的要求。大家都知道,修复中找到残片具体位置,比用现代材料修补要难得多,修复人员经常拼补到最后发现不对,再拆开重来。但也正是在此高标准、高要求下,提高了我们的修复技艺。第二位是南京博物院的王金潮研究员,他是一位青铜器修复专家。2006年,我们与中国国家博物馆合作‘大汉楚王’展览项目,涉及一批青铜器修复,所以邀请了王老师到徐州指导我们修复。”

往事点点滴滴浮现在赵晓伟眼前:“王老师手把手教我们,比如传统的锡焊、修整、做旧等。这些活儿尽管查资料一看好像不难的样子,但在王老师教授之前,我们是无从下手的,其中有无限奥妙。其实,王老师传授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技能,还有他精益求精的态度和对文物保护事业的执着精神。”

赵晓伟还谈到他自参加工作以来,不同时期、不同项目一起共事过的同仁:“他们当中有技术娴熟的临聘人员,也有项目外聘的行家里手、业内专家,大家一起克服困难、收获成功,借此对他们表达感谢。”

修复技艺需要薪火相传,需要长年积累手上的功夫。没有相对稳定的技能化、学术化的文物修复人才队伍,馆藏文物就难以得到有效保护,展览利用也难以得到有力支撑。

“文物修复原本是非常小众的冷门,近些年,‘文物医生’有幸受到相对广泛的关注。”赵晓伟欣慰中又有展望,“非常期待有越来越多的优秀年轻人投身到文物修复事业中来,也期望有更多政策出台,为文物保护事业提供更多保障。”

□青春独白

王俊彦和吕浩然都毕业于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专业学院。两位同出生于2002年的小伙子,于2022年从家乡南京来到徐州,加入徐州博物馆的文保修复行列。

不到一年的时间,他们参与了土山汉墓漆棺、北洞山汉墓彩俑的修复工作,成为徐博文保科技部门最年轻的成员。

修复文物是一个枯燥又漫长的过程,也是驻留璀璨文明的功德之业。采访中,两位文保新人眼眸中流露着对工作的热爱与珍惜:“希望未来,我们可以成为称职的文物修复师。”

王俊彦:

跨越千年的身心交流

在彩俑修复讲座上,听到赵晓伟老师肯定了我们年轻人在修复工作中的贡献,非常开心。

我以前认为,文物修复就是修修补补,经过到徐博学习发现,文物修复工作像是海纳百川,融汇了各行各业的知识和学问。修复不单单是把文物修好,更要考虑到其存储环境、可还原性、构造、稳定性等问题。

2022年7月,我有幸参与了北洞山楚王墓出土彩绘仪卫俑的修复工作。我忘不了初次看到它们时的震撼,服饰的颜色鲜艳夺目,各式各样的剑具设计精巧,面部彩绘精致而且互不相同,俨然再现了生动的宫廷卫戍场面。

在修复过程中,我们不仅要考虑修复其现有的物质形态,还要对其没有损坏之前的构造进行思考和复原,既要修复其外表的“形”,同时也要考虑其“内涵”。在这个过程中,我总能发现当时的匠人们在制作时留下的种种“机关”。

例如,陶俑整体采用范制法,但是胎体底部的情况却有些区别,一类底部并未做透气孔或透气孔过小,另一类则直接将下部掏空。当时的人们一定注意到了,形成封闭空间的泥坯容易在烧制时,因为气体热胀冷缩导致胎体胀裂,所以不断地改进和完善制作工艺。

近距离地与陶俑接触,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信息。即使过了2000年之久,许多胎体上还保留了一些工匠的指纹。我会下意识拿自己的手去比量,去想当时的匠人是怎样去制作的,或是用哪只手留下的指纹。

陶俑的绘画风格也各有千秋,有的精美绝伦,有的却相对粗糙。从这些现象去想象当时制作时的场景,去思考工艺演变的原因,仿佛一场跨越千年的交流。

吕浩然:

最小干预地复原历史

在之前的学习中,我认为文物修复就是简单的黏接、补配、做旧等这些基础性的技术工作,而忽略了对文物的价值评估。其实,接手文物的第一件事,就是对其进行价值评估,然后再制订修复方案。简单来说,就是应不应该修复、修到什么程度。

以修复北洞山彩绘陶俑为例,有的俑身从身体两侧的合范处开裂成较为完整的两块,俑腔内范制时按压的指纹清晰可见,由此可以了解到汉代陶俑的制作工艺。如果没有对其进行细致的价值评估,修复完整后,就只能看见陶俑艳丽的外表,而看不见其内在的价值。因此,我们对这些能体现制作工艺的陶俑进行充分评估后,对部分彩绘剥落严重的陶俑未做拼接处理,而只是清理了陶俑身上的附着物,对残留彩绘不稳固处进行了加固处理,将它们直接展示出来,可以让大家更直观地看出当时陶俑是怎么制作的。

对于修复的理念,我在工作中也有了更深的理解,比如最小干预、可逆性和可识别性原则等,在保障文物本身稳定的情况下,修成可供鉴赏的样子,同时又不造成历史赝品。尽管有标准化的方案,但许多细微处还需要修复工作者根据实际来判断。

我之前是学习陶瓷器修复的,对于较为珍贵或者独特的陶瓷器,我认为最好做到“天衣无缝”,也就是所谓的商业修复,以达到其经济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巅峰。而对于出土的陶制文物,主要修复目的就是为了还原其形貌,你可以修得不那么完美,但过程一定要可逆,为未来可能需要的二次修复提供可能性。

总的来说,在文物保护与修复工作中,一定要戒骄戒躁,保持对文物的好奇心、敬畏心,在工作中要耐心、细心、有责任心,赓续中华文明的匠心。

本报记者 秦媛 摄 部分图片由徐州博物馆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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